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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伯克希尔股东大会问答精要(下)

第九部分:金融衍生品的会计难题。
巴菲特:在拯救所罗门的时候,查理进入了所罗门的审计委员会。
当时,所罗门有大量衍生品合约,这些衍生品合约的价值定得很随意。我记得,那时候为所罗门公司做审计的,是美国当时最大的审计机构,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。
芒格:它早就倒闭了。(笑声)
巴菲特:对,早倒闭了。当年,它是最大的。在一次审计中,查理发现了一笔2000万美元的错误。
芒格:审计师说,这是一个小窟窿。审计师和你讲“小窟窿”,这样的审计师,还能信吗?(笑声)
巴菲特:这个故事,以前我从来没讲过,我给你们讲一下。
当时,国会要严查所罗门。我参加听证会的时候,刚到所罗门十天。
我对听证会的委员们说:“虽然我刚来十天,但是在这十天里,我还没发现所罗门在会计方面存在严重的问题。”
我那时候真才刚到十天。除了让所罗门惹上大麻烦的那位,我还真没发现别的问题。我不知道我可能发现什么别的问题。所罗门每天做的交易难以计数,到底哪里存在什么问题,不是那么好找的。
我在听证会上表示,就我现在看到的情况而言,所罗门在会计方面是合法合规的。
幸好我是在来到所罗门十天后出席的听证会,因为后来真发现了一些问题。
一个月之后,所罗门的首席财务官走进了我的办公室,他对我说:“沃伦,有个事,需要向您汇报一下。”
我说:“什么事?”
他告诉我,12年前,所罗门作为一家大型投行,与大宗商品交易商菲布罗强强联手,它们合并之后,成为了一家实力更强劲的大公司。
首席财务官告诉我,12年前,两家公司合并的时候,菲布罗以商品贸易为主,而所罗门以证券结算为主。
这么多年,我们一直没搞明白,如何把两家公司的账目合并到一起。负责审计这笔合并交易的是安达信,它可是美国当年最大的会计师事务所。
于是,所罗门的账总是对不上,每天都在浮动。每天总是要把数字调整一下,让资产等于负债。今天是173,412,000美元,明天就是另一个数字。
我很庆幸,我是一个月之前出席的听证会,那时候,我还不知道这个情况。
如果国会晚点儿把我传唤到听证会,我一定会告诉他们这个情况。“我们有一个数字,每天都在浮动。这个账目,12年了,一直搞不明白,安达信也对不上。”(笑声)
资产必须等于负债啊。那怎么办?只能每天调整了。大家听了可能觉得,这事也太离谱了,但真就有这么奇葩的事情。
芒格:咱们可以给这个数字起个名字,就叫它“浮动的小窟窿”吧。(笑声)
巴菲特:可以啊。那时候,查理在所罗门的审计委员会任职。
我一直有一个建议,只是这个建议不可能付诸现实,我非常理解个中缘由。
市场中有高达数万亿美元的衍生品,人们对衍生品的准确价值却不得而知,只是每天主观地填上一个数字。银行、投资银行等众多金融机构都持有大量衍生品。
在伯克希尔的公用事业部门,为了遵守监管机构的要求,我们也利用衍生工具进行一些对冲操作。
对于我们持有的衍生品的价值,我们同样是自己填上一个数字。
在衍生品的会计处理方面,我曾提过这样一个建议:安排工作人员花上一两个星期的时间,把那些条款最复杂的衍生品合约找出来,看一下同一个衍生品合约,一方给出的估值是多少,另一方给出的估值是多少。
随机挑选100个最复杂的衍生品合约,最后汇总一下研究结果。
有时候,同一个衍生品合约,一家公司填的是2800万美元,另一家公司填的是3300万美元,然后两家公司还是由同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审计的。天哪!
这条建议,我以前提过一两次,但没有人真这么做。如果我来改革会计制度,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衍生品合约的估值。
然而,生活中有很多事是不得已的。没人愿意像我说的这么做,谁都不想成为众矢之的,谁都不想冲上风口浪尖。我对此表示完全理解。
老唐注:三个字——真可怕!
第十部分:投行收费依据的趣谈
巴菲特:有个话题,我准备好了,特别想讲。可惜,一直没人问我。我只好自问自答了。(笑声)
我们收购阿勒加尼公司,开出的报价是848.02美元。有没有人觉得这个价格有些奇怪,怎么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了?
这个价格是我报的。最初报价时,我说了,我愿意出的价格是每股850美元,减去阿勒加尼公司支付给财务顾问的费用。
阿勒加尼公司一定会聘请财务顾问,它只是像其它上市公司一样,遵守特拉华州《普通公司法》的规定。
在上市公司进行重大交易时,聘请独立的财务顾问,上市公司的董事可以免于承担一定的责任。
大家都是按照法律规定做事,我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。我只是想用我的行动,引起特拉华州的法官、法律制定者对这个问题的关注。
我想用我的行动表明,其实,做这笔收购,我愿意支付每股850美元的价格,但是,如果我们收购的对象需要向财务顾问支付1000万美元或者4000万美元的费用。
这笔钱是从谁的口袋里拿出去的?是从我们买方的口袋里拿出去的。多少年来,游戏规则一直如此。我们是怎么处理的呢?
我给大家讲一点我们的历史。在伯克希尔·哈撒韦的历史上,在过去57年里,我们有两次需要聘请独立的财务顾问出具公允意见。
在这两次情况中,我们需要聘请独立的财务顾问。
我们第一次聘请独立的财务顾问,是在1978年11月27日,是多元零售公司与伯克希尔的合并。
我同时投资了多元零售和伯克希尔两家公司,但这两家公司还有各自的其他股东群体。在这两家公司合并时,我是最大的潜在受益者。
我在写给所有股东的公告中说:“我相信多元零售和伯克希尔的股东都将受益于此次合并。然而,此次合并是否进行,将由两家公司除我之外的所有股东投票决定。只有除我之外的其他股东大多数赞成合并,我才会投票同意合并。”
虽然我的持股最多,但由我来决定合并的价格不合适。我向所有股东保证了,由他们投票决定此次合并是否公平。
但我说的不算数,我们还必须按照公司法的规定获得公允意见。这是伯克希尔历史上第一次聘请独立的财务顾问。
于是,我找到了查理。在这方面,查理比我懂得多。
我对查理说:“咱们需要一个公允意见书。怎么算公允?你知道,我知道,桑迪也知道。如果只是我们三个之间的事,十分钟内,就能得出一个咱们三个人都认为公平的结果。但是,还有公众股东,就不能只由我们三个说了算了。”
我对查理说:“查理,公允意见书要花一两百万美元。投行派一个新招的员工过来,他出具一份没几行字的报告,就要收我们一两百万美元。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做,对这两家公司毫不了解,只是出个报告,就要收那么多钱。我们没这份报告还不行。你说我们怎么办?”碰到类似的问题,我总是找查理。
查理说:“沃伦,很简单。把最有名的十家投行列出来,按我说的做。”我说:“好的,怎么做?”
查理说:“把它们按照名气的大小,从1到10排好顺序。先给第一家打电话,你就说,6万美元,出一个公允意见书,干不干?
这个价格压得这么低,对方一定觉得受到了侮辱,他不可能答应的。他真接了这个单子,往后就没办法做其它公司的生意了。人家会说‘你收巴菲特就6万美元,凭什么收我们200万美元。’”
查理接着说:“别管他,你就说,你就出这么多钱。对方可能很恼火。你接着给第二家打电话,还是这个报价。从第一家打到第十家,如果没人接这个单子,再从第一家开始打一遍,这回把价格提到8万美元。”(笑声)
于是,我按名气大小列出了十家投行。第一个电话,我打给了E.F.赫顿公司的杰克·沙德。杰克·沙德是汤姆·墨菲的朋友,也是比尔·鲁安的朋友。杰克·沙德是一位非常成功的投资银行家。
我和汤姆·墨菲、比尔·鲁安很熟,与杰克·沙德并不熟,只是通过朋友介绍和他见过面。我给他打电话说:“杰克,我有一个不情之请。”
杰克说:“久闻大名,你是我朋友的朋友,有话就说,别客气。”
我说:“我要说的这件事,是要让你吃大亏的。我很清楚,听我说完,你很可能大发雷霆,把电话一摔直接挂掉。”我接着说:“我们制定的流程是这样的。”
我给他讲了我们的流程,我告诉他,我们第一个电话打给他,如果他拒绝了,我们会接着打给普惠公司。
我告诉他:“我列出了十家投行,如果从头到尾打了一遍,没人接单。我会再打给你,把报价提高到7.5万美元。如此重复,直到最后有人接单。”
我接着说:“杰克,我第一个打给了你,6万美元,你要是接了这个单子,那你是砸自己的牌子,以后别的客户会说‘多元零售和伯克希尔,你们只收了6万美元,凭什么让我们交200万美元?’”
杰克说:“别担心,沃伦,我能搞定。”他说:“我们接了。”
就这样,我们找到了一家,还需要再找一家。第二个电话,我打给了普惠公司,我讲了同样的话。
我说:“E.F.赫顿愿意给我们出一份公允意见书,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,这不是砸自己的牌子吗?”
普惠公司回答我说:“我们愿意收6万美元,出另一份公允意见书。”
巴菲特:这两家投行都只收了我们6万美元。
芒格:他们提供的服务就值6万美元。
巴菲特:不是啊,查理,我们得到的报告和其它公司得到的报告一样啊。
芒格:是,我知道。
巴菲特:我讲的这件事发生在1978年。
后来,杰克·沙德当了七年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。杰克是一位出色的商人。他说得没错,接我们的单子,没有对他造成伤害。
我们付了E.F.赫顿6万美元,一个星期之后,E.F.赫顿就做了一笔同样的业务,收了200万美元。
这些钱其实是白花的。
过了四五年之后,将蓝筹印花并入到伯克希尔时,我们又找到了这两家投行。受通胀影响,物价上涨,我们把价格提到了11万美元。我现在还保留着此次合并的公告呢。
这两家投行仍然是很干脆地说:“我们接了,别担心其他客户,我们会找一些说辞,搪塞过去的。”
谁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其他客户解释的呢?我只是觉得,应该有人站出来,指出这钱是白花的。
虽然是白花的,但有人必须花这笔钱,不花就不行。只有花这样一笔钱,才符合特拉华州《普通公司法》的章程。
律师会告诉上市公司的董事,只有他们聘请独立的财务顾问,才能免于承担某些责任。我觉得,应该有人站出来,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。
所以,在收购阿勒加尼公司时,我开出了848.02美元的报价。
在过去,我们经常通过自己的行动给大家上课,让大家看清楚金融的现实,以及这种现实带来的种种影响。
这次,我们又给大家上了一课。看清了金融的现实,你就知道了,为什么家长都想把孩子培养成金融精英,而不想把孩子培养成电工。
你们的董事会主席是个怪人,他有时候会做一些怪事。查理,这件事是你出的主意,你怎么看?
芒格:我们是有些古怪。有时候,古怪未必不是好事。
巴菲特:这次收购阿勒加尼公司,把报价定为848.02美元,我事先没和查理商量。
老唐注:这个故事太生动了。实在难以下手删减,几乎全文保留下来了。
看后,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悲伤。有些显而易见不对头的事情,就是这么被无数人莫名其妙地坚守着,过去有、今天也有。投资界有,其他领域甚至可能更多。
第十一部分:如何选择人生道路
巴菲特:我运气非常好。我是怎么走上投资之路的呢?
我父亲的工作与投资相关。我父亲对投资没什么兴趣,但是他的书房里有一些关于投资的书。
我非常崇拜我父亲,我经常去父亲的书房里读书。读了那些书之后,我就对投资产生了兴趣。
幸好我父亲不是职业拳击手。我要是去打职业拳击,得被人打得满地找牙。我走上投资之路有一定的偶然性。
你要是对一件事有心动的感觉,你就知道了,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一个人要做什么事,得跟随自己的内心,不能学别人。
我对学生们讲过:“找到你们热爱的事。”一旦选定了做什么工作,很可能要做一生。既然如此,怎么能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,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?
有时候,迫不得已,我们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。有选择的话,还是要追随你最敬重的人,做你最喜欢的事。
芒格:我给这位年轻的女士一条建议:遍历所有自己不擅长的事,把它们全部排除。
沃伦和我就是这样,最后发现我们最适合做投资。别的事情,我们试过了,我们都做不来。
芒格:其实,仔细想想,有两种事,是我们始终做不成的。
第一种,我们不感兴趣的事,我们怎么都做不成。
第二种,我们缺乏能力的事,但这事又很难,我们也是怎么都做不成。
巴菲特:没错。60年来,我们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。一路走来,我们一直非常享受整个过程。
芒格:其中的道理,耐人寻味。有的人很聪明,他们自以为,凭着自己的聪明劲,就算是他们不感兴趣的事,他们也一样能做好。其实,是不可能做好的。
巴菲特:是这样,我可以从我的亲身经历中举出很多例子,我们不展开讲了。
老唐注:两位老人说的很清楚,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情,回避自己不感兴趣及可以证明不具备相应能力或禀赋的事情,然后深入、持续学习、持续提高,直到永远。
<全文完>